【名家话文化】
曲艺要在北京老百姓的生活中生存
——访北京曲艺家协会主席、相声演员李伟建
作者:张倩
李伟建,中国内地相声演员、影视演员,师承相声表演艺术家刘洪沂。生于1969年,北京人,北京周末相声俱乐部发起人之一。1982年进入北京市曲艺团学员班学习,多次在全国相声大赛中获奖。在老舍茶馆坚持演出十几年。在2005年央视春节晚会上,表演相声《咨询热线》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2008年调入中国广播艺术团,2018年6月21日当选北京曲艺家协会第五届主席团主席。
李伟建(左)与搭档武宾说相声
记者:您当时是为什么会选择相声这个行业?这跟您生长在我们北京这座文化名城是不是有一定的关系?
李伟建:我小时候家里没有电视,都是广播,北京话叫话匣子。那个时候从广播里传递出来有很多曲艺节目,相声是最打动人,最让人高兴的。当时我听的最火的相声有姜昆老师的、侯宝林老师的、侯耀文老师的,耳濡目染,受益匪浅。
放假时,我在少年宫参加过相声班的学习,当时是姜昆、侯耀文、常宝华、常贵田这四位大师级人物在少年宫教相声。我一开始就说过许多原创儿童相声,像姜昆老师写的《小葫芦上天》、许多老师写的《惊险足球赛》等等。我就是在这样一个状态下接受相声启蒙的。
后来,我开始在电台录音、录广播剧、录像,就这样一点一点就走上了专业道路。1982年的时候,北京曲艺团招收学员,我就去参加报考了,并且被成功录取了。
记者:北京文化环境在您的事业发展上给过您哪些滋养?您有一些什么感触?
李伟建:我15岁从北京曲艺团毕业开始参加工作。那时候,团里有一大批的老艺术家,对我们这些孩子都是倾囊相助。老师对我们不光是在艺术上进行传承,也包括做人的谆谆教诲。
另外,那时候有北京市文化局文化系统优秀学员展演调演,北京市领导对文化发展、人才建设都非常重视,优秀学员都要亲自接见,而且对大家的演出情况也非常了解。
我当时感觉整个北京市在文化方面的氛围都是让大家要潜心学习,成为一个艺术家。正因如此,我们都有一种自觉的意识,注重提升自我。
记者:您在相声等曲艺创作上有没有在挖掘和发扬北京文化方面做过一些工作?
李伟建:当年我在挖掘北京文化方面有过意识,说过一个作品叫《北京之最》,这个作品基本上就是把北京的很多“第一”都给揉在里面了。
另外,我经常是在作品中通过模仿来展现北京人的精神面貌。像我的很多作品都是从生活当中而来,就是靠观察,像我在《娘家人》中模仿的北京老太太。就是我姥姥,就是我邻家的七大姑八大姨。
除相声外,在北京建都860年时,我还策划了一台《四大名嘴话北京》的曲艺晚会。把北京的人文传说故事,通过曲艺的方式进行传播。我在曲艺团当团长的时候,在国图音乐厅做过《京味民谣》和《北京故事》两台曲艺晚会,把北新桥镇孽龙、高亮赶水、大钟寺的钟声、北京的臭豆腐酱豆腐、老北京的叫卖等内容编创成曲艺作品展现在舞台上。我认为我们的传统文化比如对联、诗词,以及老北京的传说等这些东西一定要在老百姓身边存活,抬头能看见,顺耳能听到,不浸透在生活中它就真的没了。
记者:周末相声俱乐部如今已成为北京市民周末文化娱乐休闲的场所。作为发起人之一,当时是在什么情形下想创立周末相声俱乐部的?周末相声俱乐部在推动北京文化建设方面起到了哪些作用?今后有着怎样的发展设想?
李伟建:过去我们文化市场有这么一个规矩,组织演出的只能是国营院团,业余的组织演出是不可以卖票的。可以说,周末相声俱乐部是一个转机。从2003年开始,北京开始出现相声小剧场,周末相声俱乐部就是其中一家。
周末相声俱乐部的成立有几个重要意义,第一是群众自己可以组织演出了;第二是老百姓希望相声回归剧场的愿望实现了;第三是从曲艺院校毕业的人除了进专业院团外,有了更多的选择。周末相声俱乐部坐落在东城。这么多年,东城区一直免费提供演出场地,还提供一点资金上的帮助,这样才让周末相声俱乐部走到第16个年头。
16年前,北京相声小剧场少,来的人特别多,甚至都进不来。现在北京相声小剧场有二三十家,把观众分流了,大家慢慢地就去自己喜欢的地方了。北京相声小剧场从热烈到平静,说明什么?说明发展了。
相声俱乐部已经16年了,我觉得它应该有些创新,不再仅仅是一个演出阵地,还应该考虑办学、教学生;应该组织一个不仅能演出还能创作的团队;还应不断去培养更多有能力自己开办小剧场的人。
记者:您觉得目前北京在文化发展上有哪些不足吗?对此,您有什么建议吗?
李伟建:我想可以结合我的工作经历来说。这些年我参与发起成立了周末相声俱乐部,后来也创办了自己的品牌“笑动百华相声剧场”。我觉得以下方面可以借鉴:
首先,北京的文化市场应该对曲艺等传统艺术的驻场演出有一个扶持的政策。
无论是旅游的、唱鼓曲的、说相声的,还是小剧场的戏曲,只要是驻场演出,就应该有一个扶持的政策。因为它需要每周都演,演员们放弃了更多往外走、赚大钱的机会。
扶持的形式可以是多种的,提供资金或提供场地。比如说像周末相声俱乐部这样已经打开局面的,提供免费场地就可以了。但对于新兴的团队,提供场地的同时,最好在资金上再给一点支持。两三年以后如果没有达到预期要求,可以让他自生自灭,适者生存嘛。
第二,旅游文化市场的一些乱象需要治理,呼吁良性发展。
文化和旅游融合是当下的热点,但我觉得目前北京的旅游文化市场还是有一些混乱,没有有效地进行管理。
基于文化和旅游融合的思路,2018年4月份开始,我们“笑动百华”以中轴路申遗为主题,创排了一个文旅剧目叫做《北平茶缘》,展示中轴路沿途的特色美食、风土人情等等,展示了北京的文化。
这台节目的质量,从观众的反应来说还是很好的。但当时只演了大概半年的时间,因为我发现旅游市场这块,很难推动。其中最关键的一点在票价上,票价低的话,我们这些专业演员无法承受,票价高的话,旅游方不接。
但用低廉的票价引来的演员,肯定是艺术水准不高的演员,这样演出的质量也不会高。如果旅游市场都是在票价低廉和节目质量一般的情况下,我感觉这不是一个良性循环。可持续发展,必须有质量的保证。
北京的文化旅游市场需要改变,需要创造一个更良好的旅游文化环境,这个环境合理了,旅游剧就会打动人,就可以赚钱。如果旅游文化市场的一些弊端没有得到有效治理,恐怕文旅结合也很难有大的发展。
第三、“曲艺+景区”,需增加整体统筹发展设计。
“北平茶缘”的创作理念是“曲艺+”,就是把可以融进曲艺的东西都揉进来。
基于《北平茶缘》的探索,我们后来又与景区合作,为景区量身打造旅游剧目。
曲艺进入到景区,我发现我们的想法都很好,感觉文旅得到了结合。但是实际操作起来,你会发现景区没有按照一个体系去考虑自己的发展,想起一个就建一个,结果,钱也花了,精力也搭了,但效果不好。
这种统筹思路应该是一层一层的,既有政府的统筹规划,又有各个景区的特色内容的统筹。作为基层景区,搞旅游的时候,一定要拿出一个统一的方案来,而不是心血来潮想起一出儿是一出儿。
记者:目前在相声的传承与创新方面我们重点做了哪些工作,未来有什么打算?
李伟建:我们在做“李伟建少儿相声精品班”,不仅仅教孩子们表演,也教创作。每期我会有10课时的亲自教学。我做这个班是因为有一种责任在心里,现在很多人到学校去教课,做相声的普及,但社会更需要专家学者这样真正有能力的人下去进行相声普及。
再有一个,我觉得相声行业一定要有引导和管理的机制。
现在一些演员在舞台上说的一些段子里头有比较庸俗的内容,况且剧场里面还有孩子、老人以及小姑娘,听了这些庸俗的内容,让他们对相声艺术怎么去认定?对文化市场怎么去认定?所以除了相声演员要自重自爱,还要有有效的机制去管理他,加强引导和示范,这对相声行业是有帮助的。
另外,现在很多新文艺群体都是体制外的,他们大部分是在小剧场生存。对于这部分群体也要加强引导和管理,既要有惩罚机制,也要有鼓励机制。我呼吁过几次,要针对年轻人,成立一个新文艺群体协会。这样你就能够去正面的去引导他。他们有毛病的时候,有人来批评,但是他们有了成绩了,也要有人来给予认可、给予支持、给予鼓励。
另外,我觉得相声传承应该注重区域发展。
我在去年招收了四个徒弟,其中两个年长一些,一个是门头沟的,一个是延庆的。我教他们说相声,他们就能在自己的那个区域内坚持搞曲艺,这样就能起到促进当地曲艺发展的作用。
记者:您觉得北京的文化内涵是什么?在建设全国文化中心过程中,如何更好地发掘北京文化内涵?
李伟建:北京除了是一个国际化的大都市以外,还蕴含着深厚的文化。北京发展到今天,我们的京味文化保留得怎么样?我觉得还需要我们再努力。
什么叫京味文化?除了北京话说的口音是京味,还一定要有北京的文化艺术去承载才可以。 你在胡同里头,能够听到京韵大鼓,能够听到北京相声,能够听到快板,能够听到京剧,这些东西是有声儿的有音儿的,这些才是京味。这需要统筹设计、需要总体安排。
我不是特别的赞成曲艺都在大剧场演出,我觉得它们要在老百姓的生活当中去生存,应该回归胡同、四合院。它一开始就是这么形成的,所以也应该让它回归其中。
古城好的文化设施不能再拆除了,保留了观众才有地方去。有些戏院剧院是很有历史价值的,一代人甚至几代人在那儿演出,那里面有“魂”呐。
如何能够更好地挖掘北京的文化内涵?我觉得每个在北京工作的艺术家在自己那一行里都做到第一了。那么北京就成为全国文化中心了。